一介凡人罷了,夢想是當包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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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临】 Eclipsis(13卷延续文,虐有)26~32



下次更新就不是搬運啦,是全新章節!(垂死病中驚坐起的過氣靜臨寫手




26.


临也含著一嘴饭菜,细细咀嚼,慢慢吞咽,双颊被食物撑得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些逗。

不过,还是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对面的犬猿之仲举筷不动,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吃饭。

——这简直就是监视嘛。


情报贩子迫不得已停下了所有动作,皱眉回望。「小静呐,你是太闲吗?看我吃饭不腻味啊?」

静雄答非所问地"啧"了一声,透著股自然的不耐烦,但并不显得不悦。「......饭菜不准剩啊。」

「草履虫老妈......」临也叨叨絮絮,摆弄著盛装在盘子上的肉片,像是孩子在赌气似的。

如此稚气的动作由这位25岁青年做起来竟没有丝毫违和感。不知是因为中二病早已在心性里根深蒂固,还是托那张在岁月磨砺中依然温润如故的脸蛋的福。


还要多久呢?

应该说,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这样的日子、这样无法久长的日子。

看著一脸认真的宿敌,临也再度意识到,时间所剩不多了。

该来的该走的并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偏离轨道,而我们注定这麼向前,直到没入时光的彼端。

我的目的。

你的未来。


手机在兜里机械式地震动,提醒著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说过的呀小静,这次,轮到我决定你的生死。


他复又抬起眼眸,疏懒地看了静雄一眼。

他知道,对方并不是不耐。

而是因为过度温柔。

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终究看不分明,但是......没有什麼但是。

临也晃了晃脑袋笑得没心没肺,在静雄一句"不接手机?"的追问里摁下拒接,然后开口。「小静,专心吃饭。」


折原临也在这个当下想要把握的,只是这些被自己强行定义为"虚伪"的片刻温存。


很讽刺的吧。

他在心底无声地笑了。





吃饱餍足后的情报贩子就如同静雄在心底形容的黑猫一般,缩成个团,懒懒地靠进沙发里摆弄著手机。

当然,性质并不单纯。


"波江~找你前老板有什麼事吗?嗯嗯,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为了亲爱的弟弟?"

"明天我过去你那里一趟,资遣费还没给。"

"哈哈哈哈哈!!!!这麼拘谨做什麼?不就是因为弟弟被尼布罗给绑住了吗?"

"……给我住址,总之我会过去的。"

"欢迎之至~"


夹刀带棍的简短对话让临也的情绪加倍繁复。心下隐隐约约有些躁动,那是雷雨前浓重的阴霾,闷而沉,胸臆被压得几近窒息。

小静那家伙,为了弟弟,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甚至牺牲性命也不在乎。

那,现下的这一切,究竟还剩下什麼意义?

他闭了闭眼,甩开手机,蹦下沙发。

然后悠悠荡荡地占据了对方与电视之间的大片视野。


临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十分反常。

是因为不甘吗?

不是的。

都按著计画走到这一步了,没有什麼理由好不甘的。

该感到悲伤的时刻,他扭曲著情感麻木度过;该感到疼痛的时刻,他撕扯著伤口笑著度过。

反常即是常态,但是就连这样的常态,在此时也摇摆不定了起来,宛若残烛,在火光映出的剪影里婆娑。

我足够强大,但一切的异常皆因你而起。


「小静。」

「...嗯?」

「帮我擦药。」


看著站在眼前的犬猿之仲,静雄有些发怔。

他始终觉得临也排斥著自己的触碰,就算情况似乎已经有所改善,但这是第一次,对方应允这样的接近。


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温煦的疼痛。

酸涩柔软又陌生。


临也仍然望著他,深红的眸子沉静似水。

看不出在想什麼、也无须了解。


他胡乱应了一声,扯著临也的手腕调头回房。


(只要与我同行,你无所惧。)





「坐吧坐吧~」

前老板情报贩子仍不改其志地坐在办公椅上转圈,椅子滑动的声响很有节奏地割划著这个空间。画面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於让她产生了时光静止的错觉。


——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嘛。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矢雾波江知道他们俩人之间非比寻常的纠缠关系,一如她向四木陈述的……对折原临也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平和岛静雄,重要到甚至连命都差点儿埋葬进去。


而现在,那位最重要的人正双手抱胸地看著他们,似乎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

他只是专心致志地看著情报贩子的一举一动。

这让波江有些不自在了。


临也看著前秘书掩盖在冷漠的表情之下的僵硬,莫名想笑。

所以他真的笑出来了。

「小静你看看你、都吓到波江了噗哈哈哈!!!!」

静雄挑了挑嘴角,似乎想骂人,但最终只是摆手离去。

他知道,临也并不想要他留在这里。


波江倒是挺淡定的,疯疯癫癫的折原临也她没少见过,权当他是旧疾复发。

比起眼前这些,她更想把握住"当下"。

要说自己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存在,那就是诚二了。

也只能是诚二。

矢雾波江的每个"当下"都是属於矢雾诚二的,而人们在生命濒危之时会想尽办法活下去,她当然也不例外。



「开门见山地说吧。你觉得,为什麼我会给一个在尼布罗工作的人住址呢?」

临也等静雄离开客厅后,双手一摊就是这麼句话,似是早已预料了一切。


……呿。

果然是存有戒心的吗?

坐在沙发上的波江紧了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在空调运转的客厅里拳心微微沁出汗水。这无疑是场心理战,而她的对手是折原临也,那位以观察人类为名,恣意践踏他人至痛之处的情报贩子,聪明而细腻。

但是,不会输的。

因为即使再聪明细腻,也猜测不出她这一趟的实意为何。

「我只是想救回我弟弟罢了。」她抬手将鬓边长发撩到耳后,如是回答。


「是呀,我知道的。」临也语调轻快,但是没有一贯的笑意。「那又如何?尼布罗还有栗楠会无非是想确认小静的行踪,好逮住机会干掉我。不过,如你所见,他确确实实是待在我这喔~」


「我回去会如实交代的。」


「应该不只这样吧、你到这里来的原因。」临也将双腿盘起,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咻咻地转著小刀,眼皮微抬,慵懒到令人发指。


比起和四木对话时强硬的压迫感,谈正事时的折原临也更多了份游刃有余与捉摸不定,也更让波江有如履薄冰的实感。

但那终归只是错觉。

「你应该也猜到了,他们要我来看看你的身体状况,以便策划行事。」


「是吗?那很遗憾,我没垮掉,甚至快要复原了。毕竟我可不会那麼容易就死在小静手下的嘛~」临也伸直了手臂,刀锋闪出凛冽寒意,他旁若无人地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顺便告诉你吧,无论如何,在这场"战争"过去前,你是要不回矢雾诚二的。」

「只要他能回来就好,我不在乎时间长短。」波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挂在肩上的皮包,然后拉开门。「再见。」


「……所以说,弟弟果然才是最重要的吧~」临也向后靠回椅背,在被寂静吞噬之前,阖上眼。





「给。」

波江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相片,上头还带著股刺鼻的松香水味道。

这是落在客厅沙发上的,就这麼恰巧,被她发现了。


「照片?你确定平和岛静雄能靠这个分辨出折原临也?」四木目光怀疑地扫向上面的影像,三名少年在阳光之下行走著,平和岛静雄、折原临也与门田京平。

相片这种东西,依照平和岛静雄的行事风格应该是不会多加留意的,折原临也家里有这麼一张相片估计他根本没发现。

而他要波江从情报贩子那裏带回来的,是一件"可以证明是折原临也"的东西。


「当然可以。这张相片是我之前亲手交给平和岛静雄的,告诉他这是折原临也的"遗物"。」


「……矢雾波江,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四木豪不吝啬地给予赞美,甚至拍了几下手。


「谢谢夸奖。」波江声音冰冷,并没有因此而出现过多的情绪起伏。「只要你能把我弟弟从尼布罗那里弄出来,这些都算不了什麼。」


tbc~





27.


我曾为你止步不前。

我曾为你喧嚣沉淀。

而今命运之轮始动,一切尽是无稽之言。

我们不再并肩,帷幕落下的时刻终将来临。


来吧,张开双臂,抱拥哀恸。

这注定,是盛大的悲剧啊。


当剧变已然成真之时,他们还未曾知晓。





「真是自找麻烦......嘛,也罢,和小静比起来至少那些人好应付多了。」折原临也抱怨一般地自言自语,声音压抑得低回,像是不想被人发现似的。他将帽子戴起,然后顺手揉了揉滚在边上的绒毛,蓬软的质地蹭在手心里让思绪缓和不少。



今天早上新罗来了电话,通知他解药已经提早配制完成。


"不过果然无法完全解毒呢..."新罗顿了顿,口气竟难得的有些失落,大概是哀叹以自己有口皆碑的密医知识及技巧对此也使不上力。"假设是正常人类的话,中毒后立即注射这支解药也於事无补。至於静雄,也只能缓和65%左右的症状......毕竟Eclipsis是注射进入身体内部的,有别於外部伤害,就算是静雄那样强悍的肉体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够承受得住。"


"......是吗?尼布罗这种技术应该早点研发出来的,这样我在第一次见到小静时就能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了。"


这句话里头有太深太沉的隐晦情感,让眼角眉梢都黯淡了几分。


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确实厌恶著你,如果那时就让你消失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麼多的牵绊?

然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可能有毫不犹豫的决绝。


因为你,让我有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倾尽所有。


"总之,我还会继续研究的,你还是先过来拿这半成品吧......不是打算救静雄吗?"

"救?不对呦~这是不可能的啊。"临也语调挑高,尾音带著浓烈的笑意以及质疑,却没再多加解释,他只是将话锋陡然转向另一边。"栗楠会已经知道我的住所啦,大概在外头守株待兔,但是也不能让小静知道解药的事呢。"

"所以约个离你住所近一点的地方是吧?就上次那个公园?"新罗沉吟了半晌,然后继续说道。"我让赛尔堤先在那里等著,你再过去,起码如果半途出了什麼事塞尔堤还能赶去救你。"


临也在此时此刻忽然意识到这位认识多年的老损友已经和自己有了些许默契。

这个人很聪明,却不多嘴,除了与无头妖精相关的一切,从来都是置身事外,所以他不知道他已经看透了多少。


"啊啊啊真想看看赛尔堤战斗的英姿啊,自从你们激战过后就没看过了呢~"密医哼哼唧唧地随口乱扯,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但是,这情况,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嗯,所以到时候就麻烦你啦~"临也也不掩饰,直来直往飒爽承认,还大言不惭地拜托了对方收拾善后。


然而,新罗却读出了友人这句稀松平常的无赖语句背后不祥的意味。

那是种残忍而预示著未来的昭然若揭。

於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只是说,嘛,都帮你们俩收拾善后这麼多年了,不差这一次。


但是这次,确确实实,有什麼即将碎裂,再也凑不回完整。



罪歌之母的瞳孔倏地收缩。

孩子源源输送过来的情报断送在一名持枪者手上。妖异红光颤抖著,少女的轻柔话语落下预言:「......开始了。」





折原舞流的情绪从行动开始后便处於十分亢奋的状态。


她并没有刻意压抑,也没有试图凸显,对这个女孩不那麼熟悉的人或许无知无觉。

但他是知道的。

在铁汉外表之下一向很贴心的门田扯低了毛线帽的帽沿。

——是在担心哥哥吧,虽然舞流自己可能也没意识到。

三兄妹的特点就是没心没肺没血没泪,但终归是承载著同一血脉。能让那样的临也都没辙的,也只有静雄,还有这对双胞胎了。


这对双胞胎是在极其扭曲的童年里浸润出来的。


父母忙於工作,长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差国外,所以照顾尚为年幼的她们的担子就在一个无从选择的状态下落到临也身上。


已然崩坏的少年。

以及他的妹妹们。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平凡"的童年。

纵然不正常,却还是被迫成长了。

他们都是如此。


或许是出於愧疚,一直以来,临也都是用极为别扭幽微的方式庇护妹妹们,而舞流和九琉璃并不傻,什麼都心知肚明,但什麼都不说。

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系在彼此身上,虽不至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有所感知的。


所以舞流和九琉璃很早就知道,哥哥没死,但有危险。

这是属於手足间无法言说的直觉,伴随著身边隐隐的骚动一切。

依哥哥张扬显摆的脾性,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是不会躲起来的。

再加上谣言四起,"折原临也已经死了"、"折原临也还没死,而且和平和岛静雄待在一起"、"是池袋最强杀死了新宿最恶"。

诸如此类,像是阳光,谣言温煦地笼罩著整个池袋,不可或缺,却没有人愿意汲汲寻求真相,只求表面的平静稳妥。


而现在终於要被打破了。




舞流叽哩咕噜地叨念个不停,看上去似乎对於等一下就能见到...或者说是救出羽岛幽平这件事感到雀跃不已,还顺手用格斗技放倒了几个没有枪械的栗楠会成员。

然后在狩泽一声"小心!"的惊呼里,她回身旋腿扣住袭击者的咽喉,顺势下压,整个人坐了上去。

动作乾净俐落。

门田、狩泽和游马骑三人背对著舞流把她护在中间,又陆陆续续揍飞了几人,都是见红见血的深刻。




在行动前他们自行分成两队人马。

门田、狩泽、游马骑、舞流一队,在人数上占了优势,负责倾全力救回静雄的弟弟平和岛幽;杏里、正臣一同行动,必须拼命阻挡栗楠会追击另一队,简单来说就是断后,风险较大;帝人负责坐镇分析以及指挥。


然而,就算正臣和杏里已经挡下了对方九成以上的兵力,一路上阻拦他们的人仍旧不少。

所以渡草那台小小的可怜的痛车式面包车早已被砸得面目全非,疯狂的敲击声与叫骂声不断从车子外头传来,各种凶器伸进被敲碎的车窗里,胡乱舞动著,想要攻击坐在车内的他们。


这台车是被砸烂的。

不是被子弹贯穿。


这意味著什麼?


枪械的数量有限。


而既然不是用在他们身上的话.....。

门田起了身冷汗,单手滑过方向盘硬是拐了个大弯甩掉一些人。

这就意味著,栗楠会是料准了他们会分头行动,所以把有限的火力集中在对抗园原杏里和纪田正臣,同时也预示了,这一路上的各种阻拦只是为了拖延他们救出平和岛幽的时间。


门田一边和开车一边说出自己的结论。

然后在即将到达平和岛幽的公寓前,车子终於寿终正寝宣告不治,所以才演变成目前的窘境——他们必须弃车然后边打边前进。





少女从制服裙子的兜里,掏出不知打哪来的一盒图钉,喀啦喀啦地在被压制的人眼前晃了两晃,然后从里面掏出一枚抵在对方的眼皮上。

「幽平桑现在状况如何~?」

她的语调很轻快,像是在哼歌似的随意,手上却发了力用力扯住那人的头发。



门田边闪躲边估摸著该如何速战速决干掉眼前剩下的这五人,然后突然沉下下盘,两个勾拳直接招呼过去,夺下其中一人手持的铁棍后向上一挥又了结第三人,脸颊却也被堪堪擦过的刀子割出一道颇深口子。

鲜血瞬间染满了半张脸。


另一边的游马骑则是靠著强悍过人的手劲打昏了一人,但同时被卸掉了一边肩膀,正疼得脸色发白,连嚷嚷著"露琪亚女王好萌,真希望现在能有一把斩魄刀!!!!"的力气都没了,身上满是一路战斗过来的伤痕,吧哒吧哒地渗著血。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真的是好险好险啊!!!!」战斗力不算特别出彩的狩泽侧身闪掉最后剩下那一人的双刀,往后一蹦躲开了去,门田瞬间补上她的空隙,"铛"地一声勉强架住直砍而下的双刀,然后分神向后边发话。 「别忘了问啊!!!!」


「收到!!!!」

狩泽在游马骑杀猪般的哀号里凭著印象粗略帮他固定了脱臼部位,又连忙奔去正在拷问人的舞流旁边,弯身眯眼。这样正经八百的狩泽实属罕见,上次摆出如此表情就是在飙骂纪田正臣的时候。

「......喂,是谁负责去绑架羽岛幽平先生的?还是,是一群人?」她有些疲惫,抹了把被飞扬尘土给糊脏的脸。

旁边的舞流拔出钉入那人手臂的其中一枚图钉,甩掉上面沾著的鲜血,语气明亮鲜活里透著股狠劲。「狩泽姐~这个人应该是栗楠会十分底层的人员,套不出什麼话呢。」

说著她又准备再度威吓,底下被压制住的男人十分丢脸地嚎哭出来,只差没有翻白眼吐白沫......不过大概也快了吧。


......小临临到底是怎麼教育妹妹的啊?

就连池袋出名的怪人狩泽绘里华小姐都忍不住这麼思考。


「呜…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男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得浓稠了起来,宛如深深陷入了无人的螺旋,又像是对身边所有事物有著无上的恐惧。

舞流的那套拷问起了可怕的作用。


狩泽伸手拍拍对方的脸颊,不带恶意的。 「是谁?」


「是四木先生...最近...找来的杀手,是、是外国人!!!!!」男人抽了一下鼻子,涕泪四横,和著满脸血花。 「......似乎叫啥......瓦罗娜?」



羽岛幽平、凶多吉少。

在场的所有人彷佛都忘记刚才激烈的战斗,陡地陷入了寒凉的雾霭。



tbc~


28.


混浊的人流涌将上来,世界的色彩彷佛在下一瞬就会覆灭殆尽。


属於黄色的将军奋力扬起武器,金戈相撞,不止不息;属於赤色的母亲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染满诡艳的红,妖刀轻轻破开肉体滑入掌中。


见状,敌人们纷纷收起刀棍,只一刹,无数目的枪口齐齐指向圆心。




在暗巷后头豁然铺展的圆形广场正中心,正臣按紧了左耳。

帝人的嗓音在内嵌式耳机里有些沙哑、有些模糊,带著点绵软的金属音,温和而沉静地擦上耳膜,让人情绪不自觉就镇定下来。

虽然他所阐述的现实是如此残酷。


——正臣,你们那里的人数和我先前估计的一样,占了九成吧。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


回答的同时他习惯性地转了下拔钉器。拔钉器一如以往在指尖溜出个漂亮完满的银弧,然而眼前的人群却宛若惊弓之鸟,纷纷因为他的动作抬手稳住了枪枝。


正臣歪了下头,一方面觉得有趣,一方面也觉得悲哀。


他很少去思考什麼人生哲理,因为思考了并不会好过些,光是这点就和折原临也相悖。

这几年来,生活轴心就是围绕著悔恨以及救赎碌碌旋转———对於沙树的悔恨,对於帝人的救赎。纪田正臣似乎是为了他人而活,但是这终於让他得以弥补沙树,并陪伴在帝人身边。


在这个当下,他的思维跳跃性的闪烁了起来。


很悲哀的啊,栗楠会这些人。

不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却避免不了牺牲的结局......呢。


曾经,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流窜於独色帮、波澜壮阔。而很多年后的现在,有色集团却集结一气,同仇敌忾......纵使前途艰困,这才是最棒的,不是吗?

他兀自笑了。


——速战速决是上策。我知道你和园原同学很难脱身,可是照门田先生回报的情况必须赶快去支援那边。羽岛幽平先生有很大的机率已经被绑票了,这些都是我的失算,但......


嘛,也就是说,栗楠会抓准了他们会分头行动,所以分成了两批人马进行阻挡,按比例来看约莫是1:9,其中九成用来压制他和杏里"断后",这些帝人都已经预测到。

只是,没有人猜到,所有的兵器都只押在这一边

,他们必须对抗所有的火药,而栗楠会剩下的一成人数,竟只负责拖延救援,为的就是让半路杀出的瓦罗娜有足够时间顺利"绑架"羽岛幽平。

帝人期望他们可以速战速决,指不定还能有余裕赶上"绑架"并且中途拦截下来,却也知道这事并不容易......龙之峰帝人最担心的一直是自己和杏里的安危。

而这一切,几乎走到了穷途,但仍未是末路。


——understand啦,所以,不会出事的。

——还有,上次你买的牛奶巧克力很好吃,回去记得再买给我啊~




上一秒还带著如往昔那般轻浮自在的笑意,下一秒却倏地神色收敛,抬手掐断了音源。

他说,那就照帝人的计划,开始吧。

同样知道事情始末、但保持缄默的杏里点了点头,右手一翻已然划开如虹剑光。


罪歌之母的红瞳陡地陷入更加艳丽浓烈的诡魅 ,喃喃低语回荡,一字一句却又清晰异常,让在场者全身戒备,不得不屏气凝神细听。「......为了补足自己缺少的部分,我依靠在某些事物上生存下去,这是我所选择的方式,无论是罪歌,还是现在拥有的生活,或是爱人的能力。」她复述了当年告诉贽川春奈的话语,但是更加坚定,夜风扬起发丝,柔和不了她眼中半分的固执。「没有经历过的你们是不会明白的,这些,都是我,要保护的。」


「抱歉了。」


园原杏里倾身上前,速度之快让离她最近的一票栗楠会成员眼前一花,连枪枝都来不及上膛就已坐倒在地。

其余的人先是愣神,然后纷纷向后退去,间或夹杂著大声的呼喝。


似是嚣张怒骂,实则壮胆。


四木先生在这次行动前曾说过,虽然不能确定对方如何分配成员,对方的策划也不得而知,但碰上罪歌,就是最为棘手的状况,因为,若被那把刀所伤......


众人面露惊慌齐刷刷地盯著坐倒在地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的同伴们。


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就像是小丑涂在嘴上的红唇膏,正无声地咧开大而虚伪的笑,吞噬掉理智。

他们的理智。


被园原杏里所伤的那些男人低著头,双掌颓然无力垂落身侧,手枪只能虚虚晃晃地安在上头,或是掉在地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每个人的腕上都有一圈细而深的刀伤,汩汩渗出血水。

并不是什麼致命伤,然而......。


正臣无视黑洞洞的枪口,拾起一把手枪,然后缓步走向前,一如面对已被蓝色平方吞噬掉的黄巾贼时那般无惧。


此举让这些黑道份子更加戒备,却怎麼也扣不下扳机。

重情重义是黑社会的潜规则,也是毕生奉为最上的信条,现在兄弟的命搭在这两人手里,就算他们被指派的任务是干掉对方......到了如此地步,竟让人无从下手。

而对方很明显是抓准了这个"弱点"。


「......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将军只是如此说道。

依稀熟悉的话语,却已不是当年那个背负著沉沉过去的悔恨少年,有了同伴的陪伴,他不再孤军奋战。




不知何时,多了无数把小刀。

样式有点类似折原临也的蝴蝶刀,不过刀身更薄一些,作工也没有那麼精致。但同样,都是伤人凶器。

原本一动也不动的伤者像是突然接收到什麼信号似的,一齐挣扎著爬了起来,匍匐前进抓取小刀,然后摇摇摆摆地站直。


所有人的眼睛已染上诡异的一片殷红。


同样拥有血色般双眸的少女,平静望著眼前的一切。


新生的罪歌之子举刀刺向仍处在震惊状态的同伴们,痛楚的嚎叫声四起,才刚刚划破了夜晚的寂寥,在下一瞬又被吸收殆尽。

一批接著一批的人,放下枪枝,拾起刀刃。

轮回般,往复堕落升华,不停循环。


这些刀刃就像是把钥匙,锁上了斗争,然后用伤口还有诅咒开启生机。


然而必须这麼做。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地避免伤亡。

无论是对他们而言,抑或是对栗楠会的这些手下而言。





「那个,我说,羽岛幽平先生会不会...已经......?」狩泽预想自己会被骂乌鸦嘴,但还是忍不住问出这麼一句。


几个人的跫音混乱而急促,像是战鼓一般紧凑擂起,宣示著刻不容缓的迫切。柏油路边,路灯黯淡,宛如镶嵌偏远夜空的寂寞星子。


快到了。


出乎意料之外,迎来的是一片默然,似乎没有人愿意回答狩泽的问题,抑或是大家心里早有了个底。


瓦罗娜的战斗能力有多麼强悍他们都知道,甚至连折原临也都差点为她所弑。因为一路上的阻挠,他们已经耗费掉太多的时间,在这个空隙里要绑走一个人对这位俄罗斯杀手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门田头也不回的向前迈进,看不见表情,声音在亘久的沉默里缓缓沉淀。「......大概是吧。但是,还是要尽力去试试看。」而且至少能在现场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吧。


「到了!!!!就是那里!!!!」狂热粉丝折原舞流突然蹦跳起来,抬手指著一栋气派非凡的建筑。


那是整体设计流利低调又极具现代感的公寓大厦,每一层只有一户住户,隐密性高。


她这一喊倒是活络了沉重气氛,游马骑和狩泽开始叽叽喳喳大聊特聊这栋建筑物的结构像哪部动画里出现过的,然后一如往常进入争辩不休模式。「所以我说!!!!小游马说的是歌德式建筑,像是望月淳老师的潘朵拉之心那种类型的漫画才会出现,这栋不是!!!!」、「但是这栋也不是单纯的现代建筑,我认为有必要探究一下......这种冷系色调让我想起Steins;gate(命运石之门)呢!」


门田无奈地扶额,伸手按开了电梯门。

直线上升的空间,失重感拉扯著脚底,透明玻璃窗外是整座城市流丽闪烁的夜景,但是他们无暇欣赏。很快的,他们就被运送到了终点。


门一打开,彷佛为了印证门田先前所说的,摊展眼前的状况让这一行人怔忡而无措。


果然。

平和岛幽住宅的家门大敞,显然,那位俄罗斯杀手丝毫不打算遮掩刚犯下的罪行。

摆设被撞得七零八落,沙发溅上可疑血迹......平和岛幽应该曾经挣扎过,甚至受了伤。

舞流抽了抽鼻子,满脸不悦,看起来快要发难。


高脚杯里尚未饮尽的红酒流淌於地,满室醉香。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玻璃,慢慢踱进客厅。


「你们看,这个是......!!!!」狩泽突然惊呼。


众人顺著她所指的方向一望,那张地毯蓬乱地皱成团,上面搁著一张......相片。

「是高中时的门田先生呢。」游马骑搓著下巴沉吟。

「还有静雄桑跟阿临哥。」舞流蹲了下来,皱眉端详。

「什麼什麼~~~~?」狩泽兴奋异常,显然摆错了重点,但是过不多久她就意识到不正常之处,抬头询问。「这照片...是谁的啊?」


门田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阴骘。

他认得这张相片。

那是来神时代的他们。

掌镜人是新罗,种种细节他都有印象,甚至,连临也笑著跑到隔壁班和新罗要照片的事他也没忘。

难道这一切......。


这种东西怎麼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临也落下的?

生死不明的折原临也...来过?

栗楠会和临也之间,是否有所连结?

而这些,究竟意味著什麼?

先前的认知被仅仅一张照片搅得混乱。

什麼都有可能是真相、什麼都有可能是假象,事实被蒙蔽得不见天日。

门田按著太阳穴,试图厘清思绪,却是越来越紊乱。

最后,他叹了口气,望向同伴。

「照片是临也的。」

「这件事要我们自己解决、还是先通知静雄?毕竟,羽岛幽平是他的弟弟啊。」





静雄坐了起来。


无边的黑暗像是温柔的流水,蓄满了感官,包围身周,涓涓推搡著绵软睡意。


很久没有睡得这麼深这麼沉了,但他还是很疲惫,因为断断续续作了几个梦。梦境十分破碎,时间轴来回穿梭,却都与那人相关。


在泛黄岁月的磨砺里越臻清晰的轮廓。

青涩的、含笑的、濒死的、偏执的、扭曲的,最后是流泪的折原临也。


心底止不住一阵烦躁,他起身寻人,却发现整间屋子只剩自己。

死寂。

这只跳蚤......。

身体还没复原是要上哪去啊?!


静雄急忙冲向玄关,套上鞋子就欲出门,口袋底却不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在转开门把的同时,他掏出手机,发现一封匿名短信躺在眼前。然而,男人不知道的是,顺手点开的那一刻,早已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印入瞳孔的———是几天前,他在客厅,刚刚拿松香擦拭乾净的相片。在画面中,那张相片轻轻搁在熟悉的地毯上,像是被谁给遗忘了。讯息栏里,几个方正整齐的字列在上头,讥讽著这一切:平和岛幽遭到绑票,现场证据,附上。


tbc~


29.


(然而你并不在这里。)

(所以我在这座陌生城市流离,呼吸著属於折翅的孤寂。)



林立的大楼生冷地切割出天际线。

涉谷的夜晚悄然泄落,光害窒息了星子的莹润,天空只能生涩地垂挂一隅,没有半分点缀,单调而乏力。

灯火似是尘埃,悬於万物之上,承载著岁月的亿万辉煌,浮沉。

浮沉。

浮沉。

浮沉。

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堕不朽之物。

终究,避免不了失去一途啊。

无论是我,还是你。


推挤涌动,相互牵引著漫上来又退将下去——老人步履蹒跚、大叔嗓音粗嘎、母亲温柔的安抚、高中生们的笑语宴宴,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

习惯性往高处蹦踏,墨色大衣不著痕迹地融入夜色,像是原本就应降诞於黯魅彼方的神祉。

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看心爱的人类了呢?

此时此刻,折原临也多想要敞开双手将目之所及纳入胸怀、顺便高喊一声人类LOVE——只可惜,在这里,不能做出太过显眼的事。

呐、因为盛大的骚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呀。


这一趟下来实在是过於顺利。

四木应该早已加派人手埋伏或是负责追杀他,毕竟自己将住所位置透露给了波江。不过路上根本不见半个栗楠会成员的踪影……只能”假设性推断”,栗楠会”全部”倾巢而出对抗帝人君他们去了。

之所以称之为”假设性推断”,是因为漏洞之大、令人发噱:本末倒置。

本来嘛,这一切就是源於Eclipsis。

因为Eclipsis,尼布罗需要栗楠会。

因为Eclipsis,栗楠会似乎瞧见复兴之曙光。

因为Eclipsis,栗楠会开始追杀折原临也。

因为Eclipsis,小静必须待在他身边。

结而总之,羽岛幽平成为目标的原因,泰半与自己相关。只要没有了”折原临也”这个存在,每个人,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疲惫、紧绷、千疮百孔。


所以,真正不留后患的方式,不就是趁这个时候干掉我吗……还是,正在等待著呢?

等待著更好的时机,在十足充分的准备下行动,以保绝对的胜算。

若是如此,那,又会是何时?


他大致分析过,虽然三大势力会遭受一定程度的伤害,但是只要没有任何突发意外出现,栗楠会是会输的——毕竟枪械有限嘛。

栗楠会输了,绑架自然不会成立,也就无法致使小静离开自己身边去救幽君了,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也是他刻意将"栗楠会将要绑架羽岛幽平″的情报透露给龙之峰帝人的原因。


———所以啊,在自己失去小静庇护的这当下,不就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吗?


不过情报贩子却忘了,作为一名人类行为观察者,最最吸引自己的部分一直是那延展度极高的不定性及可能性,而这样的不定性及可能性随时都会反噬上身。

比如说,瓦罗娜与四木的暗中配合。


临也不著边际地漫想,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在渉谷的街头兀自笑得轻缓和煦。


不久之前。

『临也,新罗要我告诉你,缓和65%毒性后的结果。』

『肌肉并不会坏死,不过极可能因为昏睡而陷入幻觉之中……醒不过来。』

『当然也可能是相反的状况,没有失去意识,但会因为肌肉坏死失去行动力最终瘫痪在床。』

『……虽然搞不清楚新罗为何要我转告这些。但你们,是遇上了什麼麻烦吗?』

无头骑士歪著头,这是她感到疑惑时的惯性动作,PDA萤幕的电子冷光跃动性地反射在猫耳造型的安全帽上,白花花的一片茫然。

看来新罗什麼都没有告诉赛尔堤呢。

临也无谓地耸了耸肩,端详著眼前盛装在玻璃管里的淡红色液体,视线随著晃荡不安的水平面轻轻游移,翘起的嘴角腻上了一抹恶意。「能有什麼麻烦呢~小静就是我最大的麻烦了不是吗?」


是呢。

真的是最大最大的麻烦。

所以才需要预防性的配好解药,虽然并不是完美的解药。

无论瘫痪还是昏睡、抑或二者兼之,这样与死亡无异的小静……根本无法想像,也不想见到。

怪物终究会被人类驯服的,倘若怪物先行自体崩毁了,那麼人类还能剩下什麼呢?


一阵轻微晕眩突如其来,他蹙眉缩起身子,加快了脚下步伐。





「……小静?」

一进到室内几乎是下意识的往门口退去,指尖不由自主发颤地轻蹭著大衣里那把折叠刀刀柄。然而,在微微踌躇之后,还是松开了手。

想要相信,现在的平和岛静雄并不会杀死折原临也。


不对劲。


男人垂著头颅坐在玄关处,表情掩盖得见不著丝毫。灯没开,他半个身子就这麼沐浴在月光下,冷淡、失温,像是一尊石质雕像,另一半则完完全全陷进了黑暗之中。

他们彼此的距离很近,近到几欲窒息。

如地下火般的戾气静默燃烧,烧成了令人熟悉的无边狂躁,流动著,吞噬掉本应游离於空气之中最后的稀薄静默。

他哑著嗓子,质问。


「……临也。」

「你刚才,去哪里了?」


而直至此时此刻,折原临也才看清静雄手上握的是什麼。


是手机,一支足以让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一切瞬间崩毁的手机。

上头的图片针刺般细细密密地扎入瞳膜。

连同著那一行注解:平和岛幽遭到绑票,现场证据,附上。


临也浑身发冷,像是沉进了寒潮的最深处,挣扎不得,无限下坠。


栽赃。

属於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利用、而后嫁祸。

讽刺。

多麼熟悉的把戏,这正是折原临也的惯用手法呀。


有人从这裏带走了那张相片,然后放在平和岛幽被绑架的现场,留作"折原临也参与绑架平和岛幽″的伪造证据。

甚至还让现场血迹斑斑,以便更容易撩拨平和岛静雄的逆鳞。

而他就这麼刚好在这段时间去取Eclipsis的解药。

小静肯定认为,自己是去伤害他心爱的弟弟了吧?


拙劣的栽赃。

但是这对小静来说已经足够、对从未有过相互坦承的平和岛静雄与折原临也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溃散。


脑袋越是清晰就越是难受。

脚步有些踉跄,但是被硬生生伫立成了漠然。

折原临也想,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一定是面无表情的吧。

这样很好。

至少不会太难看。


「你去哪里了?」

「说啊!!!!快说啊临也!!!!」

「折原临也!!!!!!!!」

男人开始锲而不舍的追问,嘶吼著,似乎想要听到其他答案,至少不是心中早已认定了的那个答案。

临也不知道为什麼对方看起来会如此痛苦。

大概,是因为幽君的关系吧。


他没有想过要向静雄解释。

反正就算解释了小静也不愿意相信的,不是吗?

难道要告诉他我出门是为了救你的命?

这怎麼听都是个笑话啊。

连我自己都想笑了呢。

所有的坏事、所有的痛苦、所有愤怒都只与我相关。

在你的世界里,折原临也就是这麼理所当然的存在著。

当你将善良、温柔的那一面崭露给这个世界,我能得到的就是你亲手赠与的死亡。

没什麼不好的。

我们本该如此。


「我为什麼要告诉你呢?小静。」

临也眯起眼睛,勾起唇,这副模样与平常别无二致。

他右手抽出折叠刀,稳稳地指向了面前的男人。

从容地含著笑意。

左手却不自觉扯住了衣摆边缘,用力收紧、再收紧,好像现在吐出的每字每句都贯穿肺腑般地费力。

好痛。


然而静雄并没有察觉。

他站了起来,眼神像是疯狂燃烧后渐渐冷寂下来的灰烬,迳直地、压抑地与临也擦肩而过,快速而不留余地,浅淡的烟味随著金色发梢消失在视野中,没有想像中的一场腥风血雨。

平和岛静雄甚至连最后的厮杀都不愿意给予。

「别再让我看到你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折原临也靠著墙壁笑著滑落。

好痛,真的好痛。

为什麼会这麼痛。

呼吸变得很不顺畅,有什麼情绪灼烧著喉咙,直至心脏,满目疮痍,只要一碰就快要溃堤。

临也掐著怀里那罐解药,慢慢蜷起身体。

恍惚间他想起平和岛静雄初来乍到的夜晚,自己问了那麼个问题。


「小静,『鸣神の 少しとよみて さし昙り 雨も降らんか 君を留めん(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这首和歌的下一句、究竟、该接上什麼?」

「鸣神の 少しとよみて 降らずとも 我は止まらん 妹し留めば(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你曾经是这麼回答我的。

但你还是走了。

我们都是骗子呢。

骗子。


tbc~


30.


自己的确是孤独的。

但却乐此不疲。


孤独就意味著,能够游离於人群之上,俯瞰不断变化、轮转、甚至是环环相扣的事件诞生乃至消亡。有必要时,让自身卷入其中,无论是成为”挑起者”,还是成为”受害者”,这些认知都令他兴奋不已。如张开的黑幕一般,容纳著人性的暗面,也渴求著人性的光明面,不排斥所有可能性,这就是折原临也,那个孤独地平等地疯狂地爱著全人类的折原临也。

——从没把自己当作是神,因为呀,神并不存在,所以我比谁都还放纵身为人的欲望,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


面对这样濒临癫狂的状态并不后悔,他知道自己从来就是个不正常的人。

直到遇见了名为小静的怪物。


从什麼时候开始的呢?

曾以为这世上没有能逃出自己预料之外的事物,推波助澜让事情朝所想望的方向前行,并由此生出近似於自欺欺人的由衷的满足。

又是从什麼时候开始的呢?

不受控制地、厌恶起了一个存在。

——我无法爱上你,所以你只会是怪物。

——而怪物,应该服从於我。

——服从於如此憎恶著非人类的我。


单纯地爱著人类的自己,从与静雄相识的那刻起,有那麼一部份崩塌了、瓦解了,自断垣残壁之中相应而生的,是对那人极为陌生、复杂、偏执的情感,似恨非恨、暗无天地疯狂滋长,最后却致密温吞地被埋没在高中那年柔嫩纷飞的樱花雨里,九年岁月的漫漫长河磨洗去了稜稜角角,淘选出以厌恶静雄之名,行使坏之实的折原临也。


原本以为会这麼持续下去、在这个悉心维持的平衡里。

但是那日之后,面目全非。


为了一个女人而开始变得像人类的小静。

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呢。

杀意无法克制地上涌。

——我死掉了,倒是没什麼大不了的啦~

——但是,那头怪物却活下来了,是绝对不行的。

——在没有了我的世界上,那头怪物和人类一块儿生存下去。


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根深蒂固的念头,终於成为了初衷,也就是为何后来的后来,折原临也愿意牺牲所有,换取平和岛静雄的安全:这头怪物若不是由我驯服,便毫无意义。


所以,再一次吧,小静。

在无人插手的情况下,就我们两个。

赌上性命的、再一次的决斗。



直至平和岛静雄离开前,他还是,如此地坚持著,坚持著这一切都是为了再一次战斗。


好像只要这麼执拗下去,那从九年前开始层层缠绕著束缚著内心的枷锁,就不会被撬开,他就仍是那个折原临也,不知何为受伤,也不知何为难受。

然而,那看似永远强横的枷锁却在那个男人为了弟弟踏出这里的那一刻,应声断裂。


原来,枷锁早就无声无息地,被小静这个存在给锈蚀了啊。


临也依旧揪著外套,用力到发颤。

无边疼痛从身体里渐次渗漏而出,晕眩、汹涌,伴随著汩汩地、熟悉地、却又是第一次深刻触碰的情感。

耗尽一生地难受而悲哀。


啊啊,是这样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掩著眼仰头笑了起来,抽著气,乾涩无声,嘴唇在清冷月色里发颤。

原来自己……

深埋的情感苏醒之时,折原临也有种泫然欲泣的错觉。


为什麼直到现在才能明了?

已经,什麼都来不及了啊。


然而就算来得及……还是不会说出口的吧。

因为肉麻的情话於你而言,终究只会沦为令人厌弃的废置品。


……没关系的。

他会把这个令人作呕的秘密,怀抱著葬进土里,与生命的最终同眠,彷若从未拥有过。


小静呀,在你看来,折原临也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

所以,就让我再说最后一次谎吧。

———我讨厌你呀。



最终他只是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殷红色的眼眸含著透骨笑意。

在冰箱前蹲了一会儿,然后把先前一罐罐平和岛静雄硬要陪著自己去便利商店买的铝罐装黑咖啡从冰箱里摔了出来。

铝罐咕噜咕噜地在厨房的一隅碰撞出一片清脆响亮。

他抓起了其中一罐,倒掉。

再一罐,倒掉。


从方才的茫然转至现下的漠然,只要一瞬间。

眼泪早已乾涸、早在那天的夜里全给了小静。

所以,已经没有什麼好顾忌的了。

自己只是恢复了相遇之前的,真正的,孤独。

纵使难受纵使不堪。

往后也将是如此。


手中最后一罐的黑咖啡,他扬起脖子,全数饮落。

脑袋不再被那一阵阵的浑沌影响,鲜明地清醒且清晰。

他知道,帷幕还未落下。

斜倚著桌子,开始了,或许攸关性命的倒数计时。


果不其然,穿透在眼前轰然倒下的家门,四木春也的声音像是一场酝酿已久的谋杀,向情报贩子直刺而来。

「好久不见啊,小鬼。」





平和岛静雄的手机不停震动。

一条条信息,像是知晓他的行踪一般,随著脚下狂奔的步伐,不曾停歇地传递过来,指示著他所应到达的地方。



很诡异吗?

明明很不对劲的吗?

但是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不知何时开始滂沱起来的雨点打在脸上,要把人穿出窟窿似的凌厉,视线沾染上水气,朦朦胧胧,路灯透出来的苍白的光也被雨丝刮出斜而纷乱的划痕。

一滩一滩溅起的水花,像是一面一面破碎的镜子,倒映著整个花花世界,绚丽非常。

路上的行人。

彩色的伞。

浓重如墨的天穹。

以及自己仓促的身影。


头一次,觉得奔跑会让人喘不过气,心口沉甸甸的,有什麼几欲从胸腔贯穿而出。


脑袋持续发热,雨也浇不熄的发热著。

这种愤怒到了极限的感觉,这种不受控制、想要碾碎一切的暴力,像是终於汇合成一股的巨流,冲破了看似冻结的冷静,回归自身。

必须救出幽。

必须。


在那时,他并没有出手杀了折原临也。

甚至异常得连"杀”的念头也没有,见到人回来的时候,被对方欺瞒的愤怒瞬间覆灭住了所有感受,像是洪流一般溃堤,剩下的,只是不断鼓胀起来的热辣光火。而这样的欺瞒,明明同於折原临也以往对他所做的,但是……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是因为与幽相关吗?

恐怕是,亦恐怕不是。


确切地知道,自己无法忍受那家伙对身边的人下手,尤其是亲人,这是他的铁律,甚至因此差点丧失理智杀了折原临也。

然而,对方却一遍遍地越过底线。

在知道幽遭到绑架、受了伤,而对方参与其中的当下,无可言说的难受剜开了心房。


所以,我离开。

如果这一切是你的自导自演,那已经无须待在那裏。

只是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伤害你。


他想起了最后的最后,折原临也抬起手腕,用刀指著自己,那样的果断而冷漠,不留一丝一毫的情感。那段已成虚幻得美好的日子彻底变成透明,一切回归原点———折原临也永远厌恶著平和岛静雄。


温柔到无法倾诉的爱意,愤怒到无从解脱的恨意,对於你,究竟哪边多一些?

自始至终,我都没能了解你这家伙啊。


静雄低吼著,宛如一头负伤的野兽,痛彻心扉地嘶鸣。





「到来,静雄前辈。」来自俄罗斯的美女杀手,身处於昏暗的废弃仓库之中,紧身衣绽开花朵也似的血迹、属於平和岛幽的血迹,地面上也是,铁锈味黯淡而斑驳地迤逦於粗楞的水泥地上,一圈一圈,像是某种神圣而血腥的仪式的前奏。


急促的杂沓的奔跑声,由远至近,震颤心房。

她依旧面无表情,但紫罗兰色的异国眼珠却燃起了希望之光。


盼望。

她是多麼地盼望见到平和岛静雄啊。

那样的念想,已经转化成为了生命的一部份,日以继夜,焦灼身心。


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视野,那头金色短发、那身酒保服、那张扬的身姿。

没错的。

「瓦罗娜?」

在不匀的呼吸声里,她听到那人唤了自己的名,一如以往,带著善意还有些微焦躁。

「幽?!!!!!!!!!!」

以及暴然而起的,那人呼唤自己弟弟的名。


tbc~


31





「前辈。」



平和岛静雄所熟悉的那个後辈,此时正站在边上看着他将晕厥於地的平和岛幽搀扶起来,声音里掺杂着颤栗,那名为喜悦的因子在身周疯狂涌动。「见到你了,终於。」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甚至无法完全消化眼前所见,思维固结了,只要一经转动,就用力牵扯心尖施以绞刑。但是满身血腥的弟弟却刺激着迟钝的神经,然後,在见到瓦罗娜手中紧纂着的那张照片时,坍塌了。



「……为什麽要和临也那家伙,一起做这种事?」



瓦罗娜眨眨眼,向後退了一步。

杀手的本能让她直觉地意识到生命危险,那问句就像一把夹带杀意的利刃,朝自己直刺而来,避无可避,尤其当静雄咬牙念出"那个人"的名字时———她遵照四木的指示,在绑架完平和岛幽之後,将那张照片扔在现场,用以嫁祸於折原临也。一直以来,瓦罗娜都知道折原临也对平和岛静雄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没想到,竟然特别到这种地步。





「如此,才能见到你,肯定。」

并没有特意为折原临也做任何解释,一是因为,在四木主导而成的剧本里,那人本来就该扮演"罪人"这样的角色;二是因为,自己的心不允许。



如果折原临也现在是共犯,那麽静雄前辈是否会平等看待我们呢?

而若是帮折原临也洗白,那麽静雄前辈,是否,会更加关注那人?



当初,她推了平和岛静雄一把。

因此被临也刻意操纵落下的钢筋重物波及。

看到静雄前辈为了自己受伤而暴走,她真的,很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以为,终於超越了那名情报贩子。

但是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後来她体认得很清楚。

———没有人,能够取代折原临也。



瓦罗娜爱着平和岛静雄,但平和等静雄的目光始终不放在自己身上。

折原临也永远是最大最大的阻碍。

很想要,抹煞掉。


「妳……」就算静雄再迟钝,也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不过在狂怒的状态之下,他无暇顾及眼前这女人,满脑子只有受伤的弟弟,以及...折原临也。

可恶。

他无法理解,为什麽临也会和瓦罗娜合作丶又为什麽要绑架幽。

隐隐觉得哪里说不通,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是折原临也的话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包括,残酷的摧毁一切情感。



「羽岛幽平,轻伤。」瓦罗娜垂下眼帘,讲述着一个事实,语调冷静,但静雄明白她是在解释给自己听。「外部伤口,浅,不妨害性命。」



他知道她没说谎,但自己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胸腔深处被翻出来的伤深可见心,被折原临也剜开的口子汩汩冒着血,止不住地剧痛。



「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原谅妳。让开。」



平和岛静雄暴躁到了极点,失去往常的温柔,他的声音绷紧得仿若低吼,伸手推开妄图用身体挡住他去路的後辈———不这麽做,他难保自己不对瓦罗娜动真格。



而瓦罗娜终於再也压抑不住,她踉跄了几步,还是顽固地站在她所挚爱的前辈面前。「前辈,我喜欢你。」



静雄置若罔闻,像是什麽都没听到般直接背起了幽。



「但折原临也是最重要的一切,对静雄前辈而言,对否?」





静雄愣住了。

彻底地。



最重要的一切?

他深切且肯定地知道答案。

原来在旁人看来也是这样啊,真是愚蠢。

但那又如何?

只是自己单方面强加在那人身上罢了,折原临也所怀抱的情感,和平和岛静雄并不相同。

他最厌恶的存在就是平和岛静雄。



啊啊,真的,很痛苦。

你这家伙,大概永远,都会是我的死穴吧。

折原临也。





瓦罗娜看着静雄的脸色从傻愣丶难受,再变成释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算是在理论之内的,俄罗斯女杀手木然地想。

这段时间,静雄前辈一直一直待在折原临也身边。

所以至少现在,终於得以见到他了。



不过四木还加派了一个任务给自己。

目光落到平和岛静雄身上,发现酒保服胸口口袋有不明的鼓起物。



「静雄前辈,根据计算,Eclipsis有很大的概率归属於你。」俄罗斯杀手的咬字别扭却直指事件中心。



静雄"啧"了一声。



那东西果然有问题。

在离开之前,他把那支药剂也一起带走,这是他能留给那家伙仅剩的温柔。

因为平和岛静雄说过,绝对会守住折原临也的命,所以,无法眼睁睁地放任他身处危险之中,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

———啊啊,我也是无药可救了吧。



「请交予我毁坏,或是自行销毁。」



她并不傻,相反地,过目不忘。

某一次极偶然的状况下在栗楠会看到了四木与尼布罗的交易文件,上面条列出Eclipsis的成份内容,然後马上意识到,这东西是为平和岛静雄量身订做的死亡药剂。



Eclipsis很危险,恐怕是一切的开端。

所以,当四木告诉自己,"如果Eclipsis在平和岛静雄手上的话必须取走免得计画生变"时,她并不打算遵从。

不会让静雄前辈死去的。



「......为什麽?」

平和岛静雄的声音趋於死寂。

想起来了。

在临也那里住下的当晚,那家伙也曾经向自己要过这个玻璃管,理由同样是要销毁它。



究竟什麽是真实什麽是虚假?

应该说,还剩下哪些真实的部份?



「因为,Eclipsis将危害静雄前辈生命。」瓦罗娜有些急躁地说出原因,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抱歉啊。」

「但我现在无法再相信妳了,瓦罗娜。」









「四木先生真悠哉呢~觉得部下一定会赢帝人君他们丶所以整天都在我家外头蹲哨吗?」



折原临也看似好整以暇地斜靠在沙发上,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虚伪笑容,一把蝴蝶刀在指尖快速而流畅地转动着,刚才才经历过的,彷佛已成云烟,消散而去。



四木春也没有被情报贩子撩动,他扯开嘴角用同等的笑容回应。「那边的输赢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现在可是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小鬼。」



临也挑起一边的眉毛。「哦?我不是一直都一个人吗?」



他当然知道四木在暗示些什麽,只是争取时间成了当务之急。



喂喂喂,也派太多人来对付我了吧?



临也看着四木身後十几个人组成的壁垒,估摸着自己的胜算。

勉力对抗的话,大概是能应付过去的,因为这些人身上并没有枪枝,所有的枪枝都被调动去抵抗三大势力了。但问题出在四木春也身上,那人可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实力当然不弱。

嘛,虽然论干架的话应该还是我更胜一筹啦。

毕竟我可是和小静那种怪物打了整整九年呐。



「要把平和岛静雄从你这里弄出去可真让我煞费苦心啊,什麽时候你们变得这麽亲密了?呵,池袋的犬猿之仲。」



临也嫌弃的撇撇嘴,然後表情慢慢凝固,那是一种疏离甚至狠戾的极端冷漠。「四木先生,我呢,通常对什麽事都是无关痛痒的样子,那是因为所有的必然非必然都被我爱着。」

「但是,别拿小静那家伙来开我玩笑。」

「那会让人恶心到想吐呀。」


四木回过神时发现脖子上已经多了把明晃晃的小刀,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切断气管的位置。

身手不错啊,这小鬼。

是想要让我们忌惮吗?



见此情况栗楠会的人马一阵骚吅动,粗暴且愤怒地叫嚣着趋前,转瞬间就把情报贩子团团围住。

不过临也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抿着唇眼眸半眯。

四木举起右手,示意部下们向後退,然後伸出左手握住刀刃,鲜血瞬间蹦溅而出,他的眼神变得锐利非常,终於崭露出了沉稳却精明的本性。



「折原临也,为什麽要在那个时候出手干涉?你是想救平和岛静雄吗?」



「哈,怎麽每个人都这麽说呢~」

「想要拯救谁的念头我可从来都没有过喔,尤其是对於小静这样的存在。」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之间......」话还没说完四木便笑了出来,伸手敲敲耳朵的位置,那里有一枚内塞式通信器。「瓦罗娜现在大概已经见到平和岛静雄了。」



折原临也向後倒回沙发,闭起眼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小鬼,你那麽聪明应该已经料想到我要做什麽了吧。」



的确。

理清思路後就能大致了解眼下情况。

从四木刚才的话可以推出,绑架平和岛幽的人应该是那位俄罗斯杀手,她将相片留在现场嫁祸给自己,而那张相片是波江来公寓那天带走的。

然後栗楠会一直在守株待兔。

小静为了弟弟失去理智,这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平和岛静雄从这里离开,就代表折原临也失去了护盾。

如果照栗楠会的设想,小静会被瓦罗娜绊住,最合理的情况就是以幽作为要胁被带去尼布罗进行实验;而四木带人来到这里,寻找并拿走Eclipsis的同时,可能顺便干掉一直妨碍计划的自己。

不过四木心思缜密,在不能确定Eclipsis在哪方的情况下,应该会让瓦罗娜确认那支药剂有没有在小静那里,有的话,抢回来,连着人一起带去尼布罗。

没有的话,就代表是在折原临也这里了。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小静会把那东西从这边带走,那家伙只要一冲动就什麽都不管不顾了。

当然啦,小静当初扣住那管药剂的理由就是"这东西很可疑",不过折原临也现在身份是"绑架幽"的参与者,把危险留给自己深深恨着的人,也是很合理的呢。



「那位俄罗斯杀手小姐没有回报拿到那支药剂,也就是说,Eclipsis在你这里,对吧。」四木春也扯下通信器,语气笃定得刺耳。



不过四木不知道的是,瓦罗娜并没有被蒙在鼓里,因为对平和岛静雄的爱意,她选择让静雄离开。



但是在场者,包括折原临也,都以为事情的走向已经顺着四木的计划发展下去。

也就是说,因为瓦罗娜没有回报,所以Eclipsis不在静雄手上,而是在临也这里。





「小子们,该上工了。」四木拍了拍双手,从口袋掏出一盒菸。



啊咧,打算看戏呀?



一声令下,所有人,如饿虎出闸般朝折原临也的方向扑过去,家具倒得倒丶碎得碎,惨烈的碰撞声在高级住所之中狂乱回响。



临也矮身闪过眼前的木棒,而後窜上高脚椅,刷刷刷地将蝴蝶刀射向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的栗楠会成员,准头精确俐落,然後手腕一翻,挡在身前的几人马上皮开肉绽。



这样的战斗能力会让人觉得他曾经受到的重伤早就痊愈,但是只有自己知道,身体状况不太对劲,因此需要速战速决。



其实刚刚在倒回沙发时就发作了,不过他只当是一时晕眩。



像是被开启了什麽开关,已经很久没有苏醒的疼痛缓缓从体内涌吅出,随着打斗的推进逐渐覆灭掉意识。

啧。

开什麽玩笑啊。

必须带着Eclipsis离开。

催动着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麽,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逐渐涣散的视觉终於让他无法控制身体,将刀子刺向最後一个人後丶在倒下的前一刻,瞥到四木缓缓站了起来。



啊啊,想起最後一次去新罗那里拿药时的事了。



密医曾经藉口抽血将针头埋进他体内,现在想想,那应该不是单纯的抽血吧。

还有,最後那句语焉不详丶极其微弱的"时间不多了呢"。



可恶,新罗那家伙......。





tbc~

32









「来了来了来了,大半夜的…诶诶别再敲了门都要坏了啊!」

吱呀一声,岸谷新罗推开门板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探出个脑袋,他睡坏的头发乱七八糟东卷一撮西翘一撮,黑框眼镜歪斜地悬在鼻梁上,一副在凌晨时分被迫清醒的迷茫样子,连白大褂都来不及穿上。

「静雄?」新罗眨眨眼,他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作息规律的静雄很少在这种诡异的时间点登门造访,待到他看清楚静雄身上背着的是谁时,难易置信地皱紧了眉头。「……幽君?!!!」

透过黯淡的月色,他看见那位家喻户晓兼赛尔堤偶像的大明星平和岛幽,全身裹着一层血衣,葺拉脖颈,失去意识地挂在哥哥身上,而静雄得脸色阴骘,头发沾了点血,风乾後结成一绺一绺的深褐色——那画面诡异得让新罗有股极度不祥的预感。他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路。「先进来吧。」



不想吵到还在熟睡的恋人,於是新罗只开了盏小夜灯,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端详起平和岛幽的伤势。

——施暴的人显然避开了所有要害。

——是刀伤,口子不深不至於留疤,没有伤及真皮层,但一共划拉了四十几刀,所以出血量很大,你的弟弟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昏迷的,所以不用过於担心,只算轻伤。

——……是职业杀手干的吗?

新罗一边清理细小繁琐的伤口,一边问身後那位打从进门後就僵直得像块枯木的好友。

得知弟弟没事後静雄的脸色和缓了不少,但依旧很难看,他朝新罗微微点了点头,算做回应。

「我记得幽君是O型血…」处理完外伤,密医叨念着从一个冒着惨白寒烟的冰柜里拿出一袋血挂上点滴架,然後有条不紊地戴上橡胶手套,撕开针管的外包装拿出静脉滞留针,对准青色血管戳刺进去。「不过你竟然把临也一个人留在家?他可是被盯上了喔,虽然我不清楚是谁。」

「……就是那家伙。」

新罗撕下一段透气胶带固定住针头的位置,抬起头,目光疑惑。「你说什麽?」

「就是那家伙丶让幽变成这样的。」静雄垂落身侧的拳头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那张脸——那张岸谷新罗看了十几年的熟悉的脸,表情竟是从未见过的难受,愤怒只是层薄脆的外壳,强硬地包覆住失落和绝望,然而最里层最柔软的部分,却是——啊啊,这两个人,到头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静雄,你先别激动。」那股不祥感在心中蓬勃地抽枝展芽,新罗理了理头绪,虽然不掺和任何与自身无关的乱事是他的准则,但这次,不插手恐怕会闹出人命,无论死的是谁,与之相对的另一方绝对会就此深陷崩溃,因为现在维系住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的那份情感,恐怕早已经不是犬猿之仲了吧。「可以说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吗?」

「傍晚,那家伙趁着我睡着时出门,醒来之後本来想出去找他,毕竟那家伙的伤还没完全好透,但是,却收到幽被人绑架的消息,我那时才知道,临也他是出门……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一开口,情绪就抓紧了那个细小的裂缝,宣泄而出,静雄使劲压抑,嗓子哑然而乾涩,逐渐没入浓重如墨的夜色里,一点一滴,破碎。

那份痛,原来能够清晰至此,像是要夺去所有呼吸和心跳般。

呃丶等等。

傍晚?

傍晚的折原临也?

果然是个圈套啊丶还是致人於死的那种。

新罗抿了抿唇,他一字一字的吐出问题,语调冷静锋利,无形之中削去了静雄大半的狂躁。「恕我多言,你怎麽知道是临也干的?」

静雄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出。

手机带着馀温,而画面上是一张照片丶一张新罗也认得的照片,殷红了一半,可笑地飘落於地毯之上。

呵。

「静雄,那你知道那时候的临也,是跟谁待在一起吗?」

「哈?!不就是……」

「他,是去见赛尔堤呀。」

「…你开什麽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新罗缓缓站起身来,神色严肃而认真,认真到令静雄心惊,包括他接下来倾吐出的一切,都将令静雄胆颤。「虽然很不想吵醒赛尔堤,但是,如果需要的话,我想你可以亲自去确认看看。」

「尼布罗研发出一支药剂,其中成分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就算是你,静雄。他们的目的是"实验看看能否置平和岛竟雄於死",我想,池袋现在会这麽混乱就是由此而起吧。那支药剂的名字,叫做Eclipsis,而临也他,很早之前就要我帮忙调配Eclipsis的解药,你觉得,他打算做什麽?」



那些同住的时光似是海潮,挟带着柔软回忆,拍击了上来,使人有种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的错觉。

在临也那里住下的第一天。

他还记得的,不丶全部全部,关於那人的一切,都不可能忘记。

——那东西叫作Eclipsis,本来就算是小静的"所有物",要扔要留随便你,不过……最好是扔了。



「临也今天傍晚,是准备要拿解药。」

「你知道,你被人离间了吗?静雄。」

「应该是一直监视着吧,才能抓准临也出门的时机传那封简讯,让你误会。」新罗背过身,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快步走进房间里,而他的最後一句话回荡於静雄耳畔,鸣响不止。

「临也现在,大概,很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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